20多年前的一天，我跟着外婆去小姨家，当时的交通条件，得先乘坐客车到达克什克腾旗宇宙地镇上，然后再步行很长一段土路才能到小姨所在的村子。这段小路上，有一片茂密的金色沙棘林，成为日后我记忆中的一道靓丽风景。从客车上下来，步行一会儿，就能看到一大片厚实而茂盛的沙棘林，沙棘林正中是一条悠远而平坦的小路，阳光从湛蓝色的天空倾泻下来，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射到地面上。

　　看到眼前黄澄澄的偌大树林，我兴奋极了，迫不及待地跟着外婆一起走向沙棘林中的小路。那沙棘长势正旺，棵棵交相呼应，籽粒饱满，昂扬向上，展示着顽强的生命力，一老一少两个人漫步前行，老的精神矍铄，少的活蹦乱跳。

　　我眼花缭乱，顾不上许多，便想踮起脚跟折下一枝，不想远处的外婆已经慢慢走来，手里握着折好的两枝沙棘，我兴冲冲地跑过去，几乎是从她手中夺过来的，赶紧摘了几粒送进口里，根本听不进“少吃，酸牙”的劝阻。刚开始咀嚼就皱起了眉头，慈祥和蔼的外婆也不发脾气，继续背着手颠开小脚往前走，不时回头张望，偶尔作出生气的样子，尔后忍不住又抿嘴笑了。

　　外婆走路，跟常人不同，因为她的脚是典型的“三寸金莲”。小时候跟外婆待在一起时，我还曾见过她的脚，指甲抠向里面，脚背向上鼓起。外婆说，双脚的大小已经固定，早就不再有疼痛的感觉。听母亲说，外婆7岁缠足，一直都是自己做鞋穿。

　　我小的时候，外婆的到来总能带给我许多意外的惊喜，因为她的故事总是说不完，我听故事的欲望很强。通常的场景是，这位年轻时吃过苦受过磨难的老人，习惯性地在炕上盘腿而坐，有时手中还会做着她的针线活计，稍加思索，一幅幅曾经的画面从她的记忆里出现了，连微笑时都透着沧桑的老人就这样讲起了过去，她的讲述是那样的平静，是那样的忘我，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。外婆似乎很愿意提及过去，只是那时的我听得稀里糊涂，更有许多不解。

　　外婆每次来我家里小住，闲不住地忙着，我也“闲不住”，可当这些“闲不住”快要结束的时候，也就是我哭鼻子的时候。连母亲都十分不解，不知道为什么外婆要回家时我会嚎啕大哭。总之，哭鼻子的事情就这样很容易地在外婆的来与回之间发生着。当然了，我也不忘缠着外婆问下一次到家里来的时间。


　　后来，父母长期在外地打工，我长年在异地求学工作，外婆就不能来家里小住，见到她的机会也少之又少。直到有一天，突然听说外婆病得厉害，我心里为之一颤。那个时候，我曾跟随母亲回老家看过外婆，老人家脸色浮肿，精神大不好，可心态很好，总说自己没啥事。我们匆匆而去，又匆匆而回，不曾想，这却是我与外婆见的最后一面。外婆79岁那年的农历三月初三，安详地离开了。

　　扭头看向窗外，大好的阳光从天空直射下来，穿过高低不一的栋栋楼房，穿过枝头摇曳的郁郁葱葱的树木，再透过窗子，照到了软绵绵的床上。眼下，正是百花齐放，树木茁壮成长的好时节。我想，那片沙棘林的长势也一定很茂盛吧，这个留在记忆中的结点已成为我回忆外婆最温馨的画面。文/袁耀娟